时间旧呓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 




[那时我们都有一场孤独的梦](2014.9—2014.11)

我从没注意季节何时开始转变的,尽管还是有不惧寒冷的男生在跑得大汗淋漓后穿上短袖。但实际上二零一四年的夏天已经搁浅在所有人的脑中了。

我生在秋天,却无法燃起对她多少的爱恋。印象里这个所有繁茂都预示枯萎的季节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干燥,体内满格盛夏的火热无法消去就要被打磨。倒像个时常捂面哀伤,歌唱不好,又被抛弃了的女子。所有人都无法深入她。隐忍,偏执,忧伤,执拗。但再忍一些时日,就是冬天了。

在这学校的最后一学期,我逐步沦落一个人的境地。太阳直射点南移,放学短暂时间里,光就渐弱下来。人潮拥挤时,就算不能凭借自然光看清前方,结伴而行的女生男生也谈笑风生。我低下头,飞快地朝着某个方向奔去,仿佛那里有人等我。我没法接受任何人突兀射来一束目光。即使是选择了肆意地孤独下去,心里也会有充满寒意的畏惧。

那时我猛然想起阿莫。我们未曾谋面,只是在贴吧或各类社交网络上的萍水之交。她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从未有过刻意的讨好与拉近关系。她一个人去国外念大学,一个人在斯里兰卡繁忙的街上裹着围巾自拍,一个人在寒冷的冰岛极光前摄影,一个人生活在上海,一个人走走停停。她对我说,像你这个年纪,有了点自我的意识,孤独才刚刚开始。我没追问下去,再次想起时,已经丢失了她的联系方式。

阿莫毕竟是孤独的,我无法想象她今后将如何下去。结婚生子,做个淹没人海的普通人,还是孤独下去,永远与他人的心保持刻意的距离。关于阿莫的梦,我却一直在独自编织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存在。心里却拥有着对她独自的见解。

“要在宇宙里行驶那么久,中途连一个氢原子也遇不到,这到底是怎样,我们无法体会到的孤独。”《秒速五厘米》贵树这样说。我总想象那日他抬头望着天空,即使是澄田在他遥远的身边,心里自然流露出的孤独感。他也许在想距离遥远的明里,也许在想根本看不清楚前路,不知所踪的未来。可那时他始终一个人,就算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却永远都存在着那种能理解却无法分享的孤独。

那我呢?比起“在黑夜里连一个氢原子都不会遇到”的寒彻几光年的悲戚,我不知身处在多么幸福的境遇。面前所有灯盏关闭,一个人在夜晚没有任何与他人联系的情况下用笔写下长长的文章,除去笔尖与纸摩擦碰撞的轻微碰擦声,以及耳机里温润的轻音乐,便是深刻到海底的寂静。有过多少这样的话磨过耳中的茧子“你不应该孤独”“你还有我们”,但是,但是……

“孤独能够被抵消和填满吗?”

我有一日曾站在光下,我能感受这城市人物之间各自不同的吵闹和喧嚣。我以为已融入这光景,但却发现是以旁观者角度身处另一星球。

我听那些喧闹的歌曲。企图让自己沸腾在这一不知身处何处的梦中。却随时随地都发现能让我安静下来的是许美静。这个被那么多人称为过气,也不再出现在荧幕中的歌手,声音干净地像一捧冰凉的水,没有任何砂砾和杂质般,将《倾城》《铁窗》或是《边界1999》的尾音扯得如同身处深海般的寂静里。

在从前我没有存在过的时代里,许美静自导自演地将自己生活的悲剧演的淋漓尽致。我也不曾深意地了解过她,只当是她眉眼中的一丝忧愁比作是孤独。她彼时在世人的眼中看做是一个寂静不曾活跃的女子,那份孤独却是所有人无法尝过的情感。

而当今夜里,我靠在这昏暗的路灯下,看飞蛾从火热的光里痛不欲生却不断深入,从十四岁的梦里企图挣脱所有束缚,受一些苦可以得到的,有些却不完全是如此。似是梦靥般,似是心中筑起的那段城墙般,是孤独,只有孤独。

我确信的,关于阿莫的那段梦里,她始终是孤独一人。也是那个梦的跳转里,我的眼前浮现过长大后贵树和明里相遇转身,却被飞速行驶的动车搁在两边的场景。贵树笑笑,当是没什么地转身离开。主题曲响起,将那人世间的孤独凝成了在钢琴上逐步跳跃的音符里。

 

[携一只暖灯,穿越世界的旅行](2014.12—2015.2)

米兰昆德拉《玩笑》里说的那句话”我也同样清楚,一旦越过那条界线,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不知什么样的人“。我猜很多人也一定会喜欢,因为这句话,与青春有关,正和这个年纪契合。

时针走到夜晚,讲台上一声”下课“,白日的尽头以短暂的喧嚣和娱乐结束。这边将书扔来扔去互相打闹,那边笑着闹着吵着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没有哪个表情严肃的人走过来制止你,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我当然没法抗拒身处的这狂潮中,能说一两句话,能笑笑。暂时愉悦五分钟,因为得知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一场漫长又寒冷的路途。

记作业,收拾书包,整理抽屉。

最后是走。

人潮中拥堵,非常怕有熟悉的面孔走过来,或是隔着远远的,就是看孤身一人的笑话。于是我屏住呼吸,低着头,屏蔽周围人群压迫性的喧嚣吵闹,翁头翁脑地向前,没有方向感和安全感地凭空走着一条熟悉的路。然而身体却时常柔软暖和起来,像是回归母体,处在有足够羊水中的独自空间里,与外界世界阻隔,你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喧嚣,霓虹,人群,和类似金银般奢侈的氧气。但你并不属于那世界,即使是血肉中紧密的关联。终究没法阻挡的,是这人世惯有的孤独。

这城市不断在变。天黑下来,我能在四楼窗台看到对面的高楼逐渐亮起来的小窗户。入夏时几道霓虹,如今斑斑点点的亮光,水泥森林发展的速到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惜只是又冷又明亮,没有一盏灯是愿意诚恳地消耗自己的能量照亮别人。北方的冬季风如同涂抹一个黄油面包,将寒冷和孤独均匀涂抹到我脸上。冷风依旧似常年,但鼻孔里呼吸的却不是熟悉的空气质感,满腔都是如同被抛弃的冷漠和孤愤。

被人扣上所谓青春的帽子,是怎样有趣的冠名?经历过被人温暖地拥抱过,也在孤独的路上奋不顾身。到最终还是失去肌细胞膨胀的力气和随空气挥发的荷尔蒙。

有人对我说这时刻很关键,你得把握好自己所有的光阴,就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也许你期待的就可以实现了。

我怔住,可我期待的到底是什么?此刻脑子萦绕着熟悉的声音。

“我也同样清楚,一旦越过那条界线,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不知什么样的人。”

他写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但我更喜欢他的《玩笑》。一字一句简单的话,却能勾勒起人的小心思,是对某些话的琢磨。

我也同样知道自己的缺漏不足,知道孤独自傲带给自己的麻烦,却忍不住靠近一条并不走心的路。与“规规矩矩,不要再多想”的界限,我几经徘徊,却最终方向瞅准了远方。我不确定前途如何,甚至光都漏不进来。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孤独中寻找自己的方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花谈心。

只是愿能在寒冬,寻求一盏孤独的暖灯。

 

[深夜饮酒,等一场别离的赴约](2015.2-2015.3)

旁人说,离开是你命中的一场约定,有关人生,有关爱,有关一切。

有一瞬间,我曾在烟火中和迷离的气氛中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回头来再去奔赴约定却发现自己仍旧孤身一人。执拗又偏执的信念曾在青春中占据一时,便许下那么多本以为绝对会实现的约定,相信一生信念也不过如此。然而莽撞中却不断失去希望,全然不知身体赶赴的约定是何种模样,是否皆大欢喜,是否成冷冷清。未来在预知中也变得渺茫。

我如今,青春的棱角依旧没有被生活的艰辛给打磨掉。所有人青青涩涩,将自己满怀感念的身心一股脑塞进尼龙布校服中。眼睛里充满火花地说是为了未来而奋斗。大家满心欢喜,许下重聚和有关未来的约定。也许六月一考过去,所有人都将为了自身各奔前途,身赴一场前途未卜的约定。即使脑中一片混沌,对未来无知,但凭一腔热血,青春里的人绝对相信自己不会失掉约定。可自信何来?也不过是年纪为我们注上的一股洪流。

这城市如此之大,边边角角都生活着各式各色的人物。他们曾经年少的约定又是否实现了呢?我们不曾得知,但跌跌撞撞中,始终是无法放弃生活的希望。如此像飞蛾般,扑向一团团看似温暖实则炽热的火焰,是为如何呢?只不过,是为了奔赴自己一个个许下的约定。或许是青涩无知的青春少年,或许是初涉社会的热血青年,也或许是经历多般的成熟中年人,我们之所以每日生活下去,是因为身赴一场约定。也许与他人,也许与自己。

我们无法得知,自己身赴的下一场约定,是否会皆大欢喜,是否会失掉约定。孤独仍旧无法避免,我们只能自身变得坚强起来,才可有去面对失去的一场场约定的勇气。

身赴的约定或许面临背叛,但这一场场赴约却无法终止,这便是赴约的真谛,正如那句话:不管你昨晚经历了多少是怎样的泣不成声,早上醒来,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梦破碎了,彼岸还在](2015.5—2015.6)

客车驶入江苏境内时,天开始落雨。深夜的惆怅凝结成水珠沾在车窗的外壁上,即使没办法伸出手触碰她的灵魂,透过玻璃,我也仍能感受得到那种冰凉的质感。四周陌生的面孔昏昏欲睡,我没法入眠。得知自己的身体随客车驶向一个念想多遍的城市,不知是恐慌还是激动,那种清晰的感觉总与梦中相差太多。

我不记得是哪个生长在内陆的姑娘对我说过,她要嫁个海员,带她离开这块干燥的土地,带她漂洋过海,离这儿的人远远的。只记得没有见过海的她,眼睛里却总含着一片深蓝的汪洋大海。

是不是年轻不知乡愁何味?那时我的心情同她一样。我的房间窗前是一条不断延伸的公路,凌晨,小城陷入深眠状态,唯独公路两旁的灯亮着。那是一种刺眼而冰冷的黄色,一点儿也不温暖。只听见不时有夜车飞速扬长而去,掀起短暂的波澜。我想着,如若有一辆车肯停下就好了,我便义无反顾地跳上去,让他带我到那个心中的城市去。一路上,我会兴奋不已,引吭高歌。将自己的身体交付给未知的远方。

我终究踏上旅程。即使不过是短暂的停留,那种虚幻搬到现实中的感觉却仍旧让我无所适从。没有引吭高歌,也没有踏上云端的飞翔感。冷漠而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陌生人,气氛寂静得像一片从未开垦过的丛林。我问自己说后悔来吗,我得知内心里确实有些抵触。但大脑却清醒地告诉我,我已经在路途中,没法停留了。

天开始发白,雨也恰好停了。司机出声示意大家清醒一下,路程要走到尽头了。我起身收拾行李,望向窗外,一行显眼的字幅从我眼前闪过:

“欢迎来到上海。”

 

在来之前,我对很多人说过此事,多数人都敷衍着说要带礼物,要好好玩。搪塞着几句话,便打压了我想倾诉出内心里兴奋的情感的冲动。唯独M,屏幕那端的她似乎显得比我还激动,她非常热切地关心我去上海的行程和目的,又给我指明了许多注意事项。当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只是停留两天而已,她也不失望,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时间短,也要好好感受梦想啊。”我想象出她一双睿智的双眼里透露出狡黠的笑意。

上海每年有二十四万的流动人口,这个现代文明和悠久历史结合起来的国际大熔炉里,将好的坏的新鲜的老旧的事物一并收容。有人说她像一把刻画精致而又温柔的刀子,把你内心里充盈的情感慢慢得剖干净。而对于我来说,她更像一支具有诱惑力的香烟,即使被人告诫多次她的危害,仍旧有那么多烟民奋不顾身得陷入她的美妙之中。

 当我提着行李歪歪斜斜地走着干净的公路时,我又一次想起房间窗前那条尘土飞扬的公路。上海的天空比不上小城的纯净,却弥漫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深邃和虚幻。我记得曾在家乡公交上萍水相逢的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儿,操着一口浓厚的吴侬软语,与这寒冷的北方小城格格不入。她坐在窗边,边流泪边与电话那头的朋友交谈。“……我真的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上次我老公在机场送我,我在他背后差点就哭出来。这儿的环境也不好,老板给的工资也不多,总觉得为什么这儿跟我曾经想象中的差距那么大,可既然选择了,我就没法有退路了。”坐在旁边的我听得触目惊心,只想到如若自己梦中的想象当真是成了现实,会不会像这女孩儿一般落得满是凄凉。

当我真正走在上海的路上,呼吸着这里并不纯净的空气,那种恐惧和期待融为一体的感觉变得虚幻起来,转变的却是一种脚踏在路上的稳定感。像内陆的孩子渴望海,海边的孩子渴望高山,我依旧依从着内心里最原本的愿望走下去。只当是在漂泊的路上,对彼岸最纯净的渴望罢了。

当我在夜晚的外滩望着江上慢慢驶过的游轮,四周人声鼎沸,拥堵地不成样子。或许这与我曾经在无数梦境中想象的不同,她永远不会是我一个人宁静的丛林,始终是一片物种丰富的大森林。我渴望又留恋的,只不过是梦境里那个奋不顾身的自己。只有当脚踏实地触碰到梦想时,才开始有了最原始的动力。

 这城市令人渴望,令人害怕。可正因为拥有了多面,她才变得圆滑。要我现在讲,她像一束明艳的光,有人觉得她是刺眼而冰冷的,也有人觉得她是温暖而柔和的。只不过我们内心里始终是向阳生长的,黑暗总渴望是被光明照耀的。如若我再见到那个内陆的姑娘,我一定会对她说,就算历经千难万险,在你放弃那最后一根稻草时,一定要去大海看看,去看看你从未触及过的彼岸.

 那年我十四岁,独自一人第一次触及梦想的滋味。即使到如今我还在漂泊奋斗的路上,可那渴求到彼岸的希望,依旧那样强烈。

 

后记

[世人为了大海,放弃了一切]{2015.7—2015.8)

 

凌晨三点十四,耳朵里塞着耳机,么凹柔软的声线随着《再见吧,喵小姐》的伴奏流进耳里。又是一场失了睡眠的夜晚,我端坐在暖黄色的台灯下,翻看这些在曾经记录下的文字,笑自己的矫情和愚蠢,可眼里却不断有泪滴出来,滴在日记的纸页上,将蹉跎岁月洇成一片水墨色。

翻看自己获过奖的小说,上面说:那段自我的岁月,终究是结束了。

初中这些年里,喜欢上音乐和吉他,于是不顾任何人反对组织了个小乐队在学校的舞台上演了一场破音到啼笑皆非的出;迷恋上小说,于是深夜里偷开着电灯悄悄在本上记载着稚嫩的文字,竟也磕磕绊绊坚持到了现在;沉醉于二次元,在动漫的世界活的游刃有余,一睁眼都是平泽唯举着吉他朝我笑的模样。有过几次残破的友情,跌跌撞撞走到了现在。写过几次爱情,没有爱情。平平淡淡,但也仿佛感觉一身疲倦,仿佛经历了一场了不起的梦境。回忆起来,竟然能津津有味地咀嚼几句。

都结束了。

前几日,我从潍坊学习回来。算是提前接受了苦命不堪的高中生活,在那里条件很差,又背着很重的学习负担,每日能稍作快乐些的时候,就是夜晚熄灯后,回想自己这些点点滴滴的小时光。后来才明白。

我所谓的梦想,往深处讲,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对待人生的一种态度,是那种永不妥协的坚持,亦是在平淡中寻找奇特的坚持。我接受自己平凡,却拒绝平庸。这也是一种坚持。

后来我读到了北岛的《波兰来客》,心中如同得到一种特殊的安慰,把一切浮华的功利心都暂且搁置在一边。

他说:那时候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有人梦着梦着,如同庄周梦蝶般,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只求一意孤行,追随远方而去,有人梦着梦着,将心碎成了片片玻璃,丢失了本真,在浮世中成了金钱和功利的附庸和傀儡。然而我们都曾有梦,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无比相同。

可世人总为了心里一片汪洋大海,丢了手握的一切。如若我们只是为了梦活着而活着,那沿途和此时此刻拥有的风景,又算什么?

如独木舟所讲,生是见识,而非活着。

是。

生是见识,不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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